诗文库 正文
小明 春秋 · 诗经
四言诗
《小明》,大夫悔仕于乱世也。
明明上天,照临下土。
我征徂西,至于艽野。
二月初吉,载离寒暑。
心之忧矣,其毒大苦。
念彼共人,涕零如雨。
岂不怀归,畏此罪罟。(一章)
昔我往矣,日月方除。
曷云其还,岁聿云莫。
念我独兮,我事孔庶。
心之忧矣,惮我不暇。
念彼共人,眷眷怀顾。
岂不怀归,畏此谴怒。(二章)
昔我往矣,日月方奥。
曷云其还,政事愈蹙。
岁聿云莫,采萧穫菽。
心之忧矣,自诒伊戚。
念彼共人,兴言出宿。
岂不怀归,畏此反覆。(三章)
嗟尔君子,无恒安处。
靖共尔位,正直是与。
神之听之,式谷以女。(四章)
嗟尔君子,无恒安息。
靖共尔位,好是正直。
神之听之,介尔景福。(五章)
按:小明五章,三章章十二句、二章章六句。
元光元年策贤良制 其三 西汉 · 汉武帝
出处:全汉文 卷三
制曰:盖闻「善言天者必有徵于人,善言古者必有验于今」。故朕垂问乎天人之应,上嘉唐虞,下悼桀纣,寖微寖灭寖明寖昌之道,虚心以改。今子大夫明于阴阳所以造化,习于先圣之道业。然而文采未极,岂惑乎当世之务哉?条贯靡竟,统纪未终,意朕之不明与?听若眩与?夫三王之教,所祖不同,而皆有失,或谓久而不易者道也。意岂异哉?今子大夫既已著大道之极,陈治乱之端矣,其悉之究之,孰之复之。《诗》不云乎:「嗟尔君子,毋常安息,神之听之,介尔景福」。朕将亲览焉,子大夫其茂明之(同上)。
封傅介子为义阳侯诏(元凤四年四月) 西汉 · 汉昭帝
出处:全汉文 卷五
楼兰王安归常为匈奴间,候遮汉使者,发兵杀略卫司马安乐、光禄大夫忠、期门郎遂成等三辈,及安息、大宛使,盗取节印献物,甚逆天理。平乐监傅介子持节使诛斩楼兰王安归首,县之北阙,以直报怨,不烦师众。其封介子为义阳侯,食邑七百户,士刺王者皆补侍郎(《汉书•傅介子传》)。
弃珠崖议 西汉 · 贾捐之
出处:全汉文 卷十六
臣幸得遭明盛之朝,蒙危言之策,无忌讳之患,敢昧死竭卷卷。
臣闻尧舜,圣之盛也,禹入圣域而不优,故孔子称尧曰「大哉」,《韶》曰「尽善」,禹曰「无间」。以三圣之德,地方不过数千里,西被流沙,东渐于海,朔南暨声教,迄于四海,欲与声教则治之,不欲与者不强治也。故君臣歌德,含气之物各得其宜。武丁、成王,殷、周之大仁也,然地东不过江、黄,西不过氐、羌,南不过蛮荆,北不过朔方。是以颂声并作,视听之类,咸乐其生,越裳氏重九译而献,此非兵革之所能致。及其衰也,南征不还,齐桓救其难,孔子定其文。以至乎秦,兴兵远攻,贪外虚内,务欲广地,不虑其害。然地南不过闽越,北不过太原,而天下溃畔,祸卒在于二世之末,《长城之歌》,至今未绝。
赖圣汉初兴,为百姓请命,平定天下。孝文皇帝,闵中国未安,偃武行文,则断狱数百,民赋四十,丁男三年而一事。时有献千里马者,诏曰:「鸾旗在前,属车在后,吉行日五十里,师行三十里,朕乘千里之马,独先安之」?于是还马,与道里费,而下诏曰:「朕不受献也,其令四方毋求来献」。当此之时,逸游之乐绝,奇丽之赂塞,郑卫之倡微矣。夫后宫盛色则贤者隐处,佞人用事则诤臣杜口,而文帝不行,故谥为孝文,庙称太宗。至孝武皇帝元狩六年,太仓之粟红腐而不可食,都内之钱贯朽而不可校,乃探平城之事,录冒顿以来数为边害,籍兵厉马,因富民以攘服之。西连诸国至于安息,东过碣石以玄菟乐浪为郡,北却匈奴万里,更起营塞,制南海以为八郡,则天下断狱万数,民赋数百,造盐铁酒榷之利以佐用度,犹不能足。当此之时,寇贼并起,军旅数发,父战死于前,子斗伤于后,女子乘亭鄣,孤儿号于道,老母寡妇饮泣巷哭,遥设虚祭,想魂乎万里之外。淮南王盗写虎符,阴聘名士,关东公孙勇等诈为使者,是皆廓地泰大,征伐不休之故也。
今天下独有关东,关东大者独有齐楚,民众久困,连年流离,离其城郭,相枕席于道路。人情莫亲父母,莫乐夫妇,至嫁妻卖子,法不能禁,义不能止,此社稷之忧也。今陛下不忍悁悁之忿,欲驱士众挤之大海之中,快心幽冥之地,非所以救助饥馑,保全元元也。《诗》云:「蠢尔蛮荆,大邦为雠」。言圣人起则后服,中国衰则先畔,动为国家难,自古而患之久矣,何况乃复其南方万里之蛮乎!骆越之人,父子同川而浴,相习以鼻饮,与禽兽无异,本不足郡县置也。颛颛独居一海之中,雾露气湿,多毒草虫蛇水土之害,人未见虏,战士自死。又非独珠厓有珠犀玳瑁也,弃之不足惜,不击不损威。其民譬犹鱼鳖,何足贪也!
臣窃以往者羌军言之,暴师曾未一年,兵出不逾千里,费四十馀万万,大司农钱尽,乃以少府禁钱续之。夫一隅为不善,费尚如此,况于劳师远攻,亡士毋功乎!求之往古则不合,施之当今又不便。臣愚以为非冠带之国,《禹贡》所及,《春秋》所治,皆可且无以为。愿遂弃珠厓,专用恤关东为忧(《汉书·贾捐之传》)。
破翟义下诏 西汉末 · 王莽
出处:全汉文 卷五十九
太皇太后遭家不造,国统三绝,绝辄复续,恩莫厚焉,信莫立焉。孝平皇帝短命蚤崩,幼嗣孺冲,诏予居摄。予承明诏,奉社稷之任,持大宗之重,养六尺之托,受天下之寄,战战兢兢,不敢安息。伏念太皇太后惟经艺分析,王道离散,汉家制作之业独未成就,故博徵儒士,大兴典制,备物致用,立功成器,以为天下利。王道粲然,基业既著,千载之废,百世之遗,于今乃成,道德庶几于唐、虞,功烈比齐于殷、周。今翟义、刘信等谋反大逆,流言惑众,欲以篡位,贼害我孺子,罪深于管蔡,恶甚于禽兽。信父故东平王云,不孝不谨,亲毒杀其父思王,名曰钜鼠,后云竟坐大逆诛死。义父故丞相方进,险诐阴贼,兄宣静言令色,外巧内嫉,所杀乡邑汝南者数十人。今积恶二家,迷惑相得,此时命当殄,天所灭也。义始发兵,上书言宇、信等与东平相辅谋反,执捕械系,欲以威民,先自相被以反逆大恶,转相捕械,此其破殄之明證也。已捕斩断信二子谷乡侯章、德广侯鲔,义母练、兄宣,亲属二十四人皆磔暴于长安都市四通之衢。当其斩时,观者重叠,天气和清,可谓当矣。命遣大将军共行皇天之罚,讨海内之雠,功效著焉,予甚嘉之。《司马法》不云乎?「赏不逾时」。欲民速睹为善之利也。今先封车骑都尉孙贤等五十五人皆为列侯,户邑之数别下(《汉书·翟方进附传》)。
奏治河三策 西汉 · 贾让
出处:全汉文 卷五十六
治河有上中下策。古者立国居民,疆理土地,必遗川泽之分,度水势所不及。大川无防,小水得入,陂障卑下,以为污泽,使秋水多,得有所休息,左右游波,宽缓而不迫。夫土之有川,犹人之有口也。治土而防其川,犹止儿啼而塞其口,岂不遽止,然其死可立而待也。故曰:「善为川者,决之使道;善为民者,宣之使言」。盖堤防之作,近起战国,雍防百川,各以自利。齐与赵、魏,以河为竟。赵、魏濒山,齐地卑下,作堤去河二十五里。河水东抵齐堤,则西泛赵、魏,赵、魏亦为堤去河二十五里。虽非其正,水尚有所游荡。时至而去,则填淤肥美,民耕田之。或久无害,稍筑室宅,遂成聚落。大水时至漂没,则更起堤防以自救,稍去其城郭,排水泽而居之,湛溺自其宜也。今堤防狭者去水数百步,远者数里。近黎阳南故大金堤,从河西西北行,至西山南头,乃折东,与东山相属。民居金堤东,为庐舍,往十馀岁更起堤,从东山南头直南与故大堤会。又内黄界中有泽,方数十里,环之有堤,往十馀岁太守以赋民,民今起庐舍其中,此臣亲所见者也。东郡白马故大堤亦复数重,民皆居其间。从黎阳北尽魏界,故大堤去河远者数十里,内亦数重,此皆前世所排也。河从河内北至黎阳为石堤,激使东抵东郡平刚;又为石堤,使西北抵黎阳、观下;又为石堤,使东北抵东郡津北;又为石堤,使西北抵魏郡昭阳;又为石堤,激使东北。百馀里间,河再西三东,迫厄如此,不得安息。
今行上策,徙冀州之民当水冲者,决黎阳遮害亭,放河使北入海。河西薄大山,东薄金堤,势不能远泛滥,期月自定。难者将曰:「若如此,败坏城郭田庐冢墓以万数,百姓怨恨」。
昔大禹治水,山陵当路者毁之,故凿龙门,辟伊阙,析底柱,破碣石,堕断天地之性。此乃人功所造,何足言也!今濒河十郡治堤岁费且万万,及其大决,所残无数。如出数年治河之费,以业所徙之民,遵古圣之法,定山川之位,使神人各处其所,而不相奸。且以大汉方制万里,岂其与水争咫尺之地哉?此功一立,河定民安,千载无患,故谓之上策。
若乃多穿漕渠于冀州地,使民得以溉田,分杀水怒,虽非圣人法,然亦救败术也。难者将曰:「河水高于平地,岁增堤防,犹尚决溢,不可以开渠」。臣窃按视遮害亭西十八里,至淇水口,乃有金堤,高一丈。自是东,地稍下,堤稍高,至遮害亭,高四五太,往六七岁,河水大盛,增丈七尺,坏黎阳南郭门,入至堤下。水未逾堤二尺所,从堤上北望,河高出民屋,百姓皆走上山。水留十三日,堤溃二所,吏民塞之。臣循堤上,行视水势,南七十馀里,至淇口,水适至堤半,计出地上五尺所。今可从淇口以东为石堤,多张水门。初元中,遮害亭下河去堤足数十步,至今四十馀岁,适至堤足。由是言之,其地坚矣。恐议者疑河大川难禁制,荥阳漕渠足以卜之,其水门但用木与土耳,今据坚地作石堤,势必完安。冀州渠首尽当卬此水门。治渠非穿地也,但为东方一堤,北行三百馀里,入漳水中,其西因山足高地,诸渠皆往往股引取之;旱则开东方下水门溉冀州,水则开西方高门分河流。通渠有三利,不通有三害。民常罢于救水,半失作业,水行地上,凑润上彻,民则病湿气,木皆立枯,卤不生谷;决溢有败,为鱼鳖食:此三害也。若有渠溉,则盐卤下隰,填淤加肥;故种禾麦,更为粳稻,高田五倍,下田十倍,转漕舟船之便:此三利也。今濒河堤吏卒郡数千人,伐买薪石之费岁数千万,足以通渠成水门;又民利其溉灌,相率治渠,虽劳不罢。民田适治,河堤亦成,此诚富国安民,兴利除害,支数百岁,故谓之中策。若乃缮完故堤,增卑倍薄,劳费无已,数逢其害,此最下策也(《汉书·沟洫志》:哀帝初,待诏贾让奏言。)。
天山曲(附香妃外传) 清末至民国 · 杨圻
出处:江山万里楼诗钞卷十一
天山南路诸城,分白山、黑山两族,其先皆奉佛教。当隋唐之际,天方国王谟罕蓦德者,生而神灵,造经立回教,尽臣服西域诸国。传二十六世孙曰玛墨特,当明之末年,自黑德国踰葱岭,东迁喀什噶尔,是为回酋之始。圣祖时,回部自乱相攻,其孙阿布都实自拔来归,圣祖优恤之,遣人护送归叶尔羌。阿布都实之子玛罕木特,欲自立一部,为噶尔丹策霖所幽,复羁其二子,兄曰波罗尼多,弟曰霍集占,是即大小和卓木也。乾隆二十年,平伊犁,高宗念其祖诚款,释两和卓木兄弟归,使治回民事务。霍集占阴鸷,二十一年,准部阿睦尔撒纳之变,阴举兵助逆,及再平伊犁,遁去。二十三年,霍集占以背德疑惧,自恃窎远,汉兵莫及,胁其兄据回部叛,回民怀其祖德,诸城风靡,惟拜城、库车、阿克苏三城内向,走依将军兆惠于伊犁。八月,兆惠南征,至叶尔羌城,困于黑水营三月,即古龙堆也。粮水俱绝,掘窖得粟,掘地得泉,伐木得铅丸数万,天助也。副将军富德闻围急,即以帝所发索伦察哈尔之兵二千以赴,方夜大雪,急击,大破之,围解。明年,兆惠由乌什取喀什噶尔,富德由和阗取叶尔羌,两军各万五千,和卓木兄弟溃败,遁葱岭西,将袭据巴达克山部,我军追蹙于葱岭之巅,巴酋拒之于阿尔浑楚岭,殪其兄弟,函霍集占首,驰献富德辕门。于是准噶尔及喀什噶尔、乌什、和阗、叶尔羌、库车、拜城、阿克苏诸城皆下,回部尽入版图,建新疆,设伊犁、嗒尔巴哈台、乌鲁木齐、喀什噶尔四镇,置参赞大臣、办事大臣、领队大臣治之,而建牙于喀什噶尔。复于伊犁设惠远、惠宁二城,置将军、参赞大臣各一,领队大臣五,统率满洲、蒙古、绿营、索伦、喜伯厄鲁特、回部诸营,惟科布多、乌里雅苏台别为管辖焉。新疆既定,诏加封兆惠宗室一等公,富德一等侯,锡赍将士、回酋有差。二十五年二月,王师凯旋,帝亲郊劳于良乡,筑坛设纛,上亲拜天,将军以下皆甲胃,王公大臣随行,上御黄幄,将军等行抱膝跪见礼。于是葱岭以西之布鲁特、乌罕、博罗尔、敖罕、安集延、巴达克山诸国,皆遣使来朝贡纳款,立碑太学,战处皆勒铭。一著戎衣,边患永熄,功超往古,利垂万世焉。回王波罗尼多妃某氏,有殊色,不假薰沐,身有异香,其民称之曰香妃,盖自妃于其国也。二十八年,巴达克山酋长始得王首,并致妃献,妃阴多赍利刃以行,有司饬沿途地方官护卫,置顿供起居,于是祈连秋雪,大苑惊沙,间关万里,颜色弗损。翠辇入玉门,百姓夹道以观,甲卫森严,锦绣杂遝,绵亘数里,香车所过,芳泽流衍。半载达京师,帝献俘太庙而后受之,赐居西苑,恩礼优渥,珠玉金帛赍无算,妃不谢亦不御。帝欲纳之,不可,乃册为祥妃,北人祥香同音,妃弗能知也。幸其宫,衷刃自卫,弗得近。天语温和,百问不一答,伺隙数犯帝,惊左右,度事无济,则自戕。夺其刃更出他刃弗穷,内官惶恐,日夜逻守弗敢懈。皇太后闻而忧之,戒上毋往西内,且曰:「彼既不屈,何不杀而成其志?」帝虽知不可屈,实未能忘情,哀其遇,嘉其志,弗罪焉,又不忍其死,优容弗强,听之而已,如是数年。妃禀绝代之容华,抱冰雪之贞操,远念家国,自伤数奇,求死不得,生复不可。居京久,思西域故乡,灵芸则远怀父母,花蕊则私祭张仙,于是琼岛春花之朝,瀛台秋月之夜,抚时感心,莫可告语,辄宛转长啼,哀动鱼鸟。帝闻而伤之,命建回子营,寺宇街市,悉状回部都邑,以赐从妃入关之回人驻扎。别编一旗,设佐领,给世饷,如八旗例,是曰回旗,复致妃父母聚居焉,而筑望乡楼于苑南,以解其忧。妃于楼中临望,见之泣不可抑,殊郁郁。三十一年冬至,帝有事圜邱,宿斋宫,太后密召妃,温语问所愿,且慰令侍帝,妃不拜,从容自陈:「亡国妇人,心死久矣。愿殉故主,不愿富贵也。」因求死。太后潸然动容,抚之曰:「儿可敬哉!然则今赐尔死可乎?」妃乃喜,跪拜,谢太后恩,遂就尺帛于慈宁宫之西厢,后妃左右,无不流涕。中使奔白帝,回宫救之。帝至慈宁门,门闭,逡巡弗敢通,门启而妃已绝,嗟悼不豫者累月,哀妃烈,命以回妃礼归丧西城,遂其志也。香妃墓今在喀什噶尔汉城西北,回城东门外十里,阿发胡墓之下,俗称香娘娘坟。地距省城五十四站,其丧舆在礼拜寺中,至今犹存。木兰行宫,旧悬帝饬画妃像,近年印布人间,冠苏幕遮,被琐甲,带刀槊,婀娜刚健,气凛凛然。所居西苑,今为总统府,瀛台西北,有便殿曰圆镜,为妃浴池,苑南画楼曰宝月,即望乡楼更名,今为新华门矣。皆存。逊国后二年甲寅,回旗上书内务部,自陈先世皆祥妃部曲,从妃入关,居京数世矣,今存男丁五百二十人,妇女若干口,愿予遣散,自备资斧,归耕西疆故土。时同邑言公敦源总部务,言于袁世凯,许之,自是妃旧部子孙,无复有居京师者矣。妃事世多记载,语率齐东,谓帝于兆惠出师时,面授意令生致妃。考兆惠出师,受命平伊犁,非平回部也,及回部叛,惠乃自伊犁移师南征,何面授之谓?且兆惠班师在二十五年,妃入关在二十八年,惠先归三年矣。魏源《圣武记》亦详载二十五年惟霍集占函首,其波尼罗多尸被盗去,及二十八年巴达克山酋始获其尸,并其妻子以献,是献妃者为巴达克山酋,而非兆惠,且事在三年后,班班可考,何生致之谓?又谓帝宿妃所,左右闻妃幄中笑声,至有帝告大臣「朕已幸之」之语,君臣渊默,何作斯言?穷措大但闻瓜棚淫谑,焉睹盛世帝王临朝之威严哉?所贵乎记载者,彰善阐幽,有以劝百世也。鼎革后,东南儇薄士喜刺探闺壸宫闱秽琐,以博微利,语贞则索然寡款,诲淫则重足而听,甚且不考记传,臆说附会,一若非此不足以称艳闻,故虽草菅名节,使贞魄含冤,亦所弗恤。其于典章文献,不知而不以为耻,独事有涉于床笫者,则穷搜乐道,不惮万言。廉耻道丧,互相炫鬻,其择术之龌龊,用心之鄙秽,不齿士类久矣。今士大夫家,污人名节者,何可胜数?妃即屈,亦何关治体,而必欲以污一贞媛者以诽谤先朝?试问妃既受污矣,何解乎太后赐死之全节?既志在行刺,何有笑声?苟相安矣,何复求死?夫高宗既不能忘情于妃,而能优容至数年而弗强,太后之能成妃仁而绝帝祸,妃则富贵不能夺,恩礼弗能移,生乎蛮夷之邦,而明乎礼义之辨,以清白之躯,从容就义,皆盛德事也。江东杨圻,居京师四十年,见闻于士大夫者久,诚恐后世传闻失实,笔札之暇,作《香妃外传》赞其画像,复歌以天山之曲。尝于清秋游西苑,故宫无恙,烟水自凄,今诵此诗,益复黯然也。岁在癸亥十月,识于洛阳幕府。
玉门风雪拂云鬟,一曲刀环破虏还。
上将功勋开朔漠,美人幽怨念家山。
盛朝甲子贞元颂,八表澄清车书统。
圣明天子太平年,瀚海乌梁修朝贡。
独有天方向化迟,东来声教渡车师。
白环诣阙留王母,文马来庭款月支。
胡儿背德据西域,复拔汉旌寇边邑。
当时妃子不知愁,一笑倾城再倾国。
天马高歌翠辇陪,阆风本自接瑶台。
却从青海呼鹰去,还向河源射虎来。
于阗玉煖春烟腻,安息天香容光异。
可汗衣佩惹芳菲,灵芸竟体吹兰气。
可汗雄武复温存,举国春风笑语闻。
雪里开关连骑出,玉人相并看昆崙。
温柔终老宜行乐,扫穴犁庭孽自作。
不闻鼓角动伊凉,岂有功名惊卫霍。
武皇西顾眷诸羌,数纪承平斥堠荒。
骤报姑师遮汉使,更传胡马渡前王。
河西陇右匈奴臂,屠耆负固两兄弟。
反侧难安叶护心,羁縻未就班超议。
橐驼东下满胡沙,三十六城皆虏骑。
燉煌烽火达甘泉,渠黎早备窥边计。
明年骠骑取乌孙,西出河湟略边地。
王师八月下连营,乌垒屯田旧制兵。
天子诏增都尉戍,将军请筑受降城。
黑水营边鼓声寂,贰师失道陷深敌。
雪没人烟古战场,风摇刁斗大戈壁。
绝域三更拜井泉,孤军百日悬沙碛。
夜静天秋塞雁高,围城月白吹羌笛。
为觅封侯不肯归,五千貂锦齐呜咽。
积雪千山与万山,驱兵再度玉门关。
交河总管筹边策,不斩楼兰誓不还。
朔方健儿渡碛里,铁甲无声风沙起。
黄昏万马饮金河,亭障悠悠九千里。
蛾眉颦蹙侍毡裘,夜报天戈下火州。
国破休教妻子累,大王西去莫淹留。
阏氏雨泣单于舞,踯躅提刀不忍去。
帐中红粉抵死催,马上枭雄频回顾。
旌旗西指拂天狼,垓下歌声困项王。
明日辕门传献馘,将军拜表破高昌。
班师郊劳迎笳鼓,诏建安西都护府。
酒泉从此靖胡尘,不是穷兵非好武。
开疆拓土贺元戎,三箭天山早挂弓。
岂似轮台哀痛诏,天王罪己将无功。
当年助顺辟蒿莱,别有降王壁垒开。
一骑香尘烽火熄,明驼轻载美人来。
沙场风压貂裘重,阵云满地衣香冻。
祁连山月远相随,恸哭爷娘走相送。
琵琶悽绝一声声,大雪纷纷上马行。
一拍哀笳双泪落,可怜胡语不分明。
王头饮器献天子,妾心古井从今始。
何难一死报君恩,欲报君恩不能死。
忽到阳关古戍楼,明眸皓齿一回头。
失声长恸无家别,关下行人尽泪流。
牛羊万里望乡井,龙沙日远长安近。
呼天不语山茫茫,天已尽头山未尽。
零乱惊魂起暮笳,关山落日暗平沙。
凭栏掩面登车去,从此明妃不见家。
香轮缓缓朝天去,千乘万骑昏尘雾。
肃州东下又甘州,从头重数幽州路。
入关拂面起东风,百草千花泪眼中。
想像翠华三万里,至今父老忆惊鸿。
边城过尽中原好,风物伤心黯烟草。
陇上春寒梳洗迟,骊山月落更衣早。
桃花杨柳短长亭,乳燕流莺京洛道。
紫陌鸡鸣见汉宫,蓟门烟树云中晓。
蓟门烟树是皇州,阊阖天开拥冕旒。
北极河山随彩仗,长杨车骑满瀛洲。
玉阶扶定珠帘捲,天颜有喜催归苑。
愁容瘦损况欢容,昭阳第一春光满。
千门万户建章宫,翠辇风飘闻凤琯。
三海恩波无限深,上林花鸟从今暖。
瀛台小宴月笼沙,诏遣羊车拥丽华。
夜叩金铺楼殿寂,独眠人睡闭梨花。
青娥阿监争嗟恻,如此繁华无欢色。
君王含笑侍人愁,露似珍珠花似泣。
野孛频侵帝座分,史官夜奏星占急。
沉香甲煎到天明,唾壶红泪终宵湿。
洛女空令赋感甄,楚王有意怜绳息。
官家为罢未央游,转惜倾城怒蔡侯。
花自无言春自暖,亲裁手诏劝忘忧。
清真赐洗华清浴,御沟水腻凝脂馥。
拥入东风海上楼,宫莺啼遍三山绿。
楼高不见故乡天,马邑龙城路万千。
上国风华浓似锦,故宫归梦杳如年。
朝朝暮暮愁城闭,自拨箜篌诉哀厉。
风和日丽断肠天,月明花暗消魂地。
空房深坐屏侍从,慢撚轻弹凄调纵。
忽变流沙塞上声,游鱼栖鸟俱悽恸。
部曲夷歌久不闻,家山入破哀谁共。
此时一怒碎箜篌,剪断鲲弦不复弄。
可堪愁苦忆欢娱,往事悠悠来入梦。
夜梦天山猎雪回,龙堆火照夜光杯。
大王欲看波斯舞,笑酌蒲萄拥膝催。
三年日月但悽咽,太后哀怜召相见。
中使催朝长信宫,六飞已上祈年殿。
温语偏承任姒欢,淡妆不避尹邢面。
我见犹怜况至尊,雪肤花貌心冰霰。
罗敷结发有狂夫,国破家亡白骨枯。
臣罪当诛妾薄命,覆巢完卵古来无。
肝肠慷慨词决绝,再拜从容完大节。
含泪陈情含笑辞,六宫相顾俱悽咽。
金阙西厢深闭门,慈云祸水两无痕。
全生不感君王意,就死犹衔圣母恩。
诏赐辒辌从蕃俗,返骨故乡应瞑目。
玉匣珠襦黄竹歌,哀琴细鼓苍梧曲。
旧臣遗老半生存,白马素车争迎哭。
河山无改故宫平,夜夜啼鹃觅金粟。
剪纸招魂度玉关,步虚环佩五更寒。
断无幽恨留青冢,月黑风高行路难。
汉城西北回城畔,后人省识湘灵怨。
终古冰山锁墓门,眉痕犹似青峰乱。
吴宫花草葬西施,故主相逢地下知。
雨湿冬青携麦饭,年年伏腊拜荒祠。
返生无计采灵药,官家惋惜复嗟愕。
当时诔笔命词臣,不赋哀蝉歌黄鹄。
南内霜寒掩洞房,宫人垂泪扫空床。
五更长乐疏钟尽,鹦鹉犹疑理晓妆。
九重不豫多休暇,春色幽幽閒台榭。
羊车重过殿西头,细雨无人落花下。
碧云无际想衣裳,绣幄经年闻兰麝。
塞上烟消寒食天,宫中火冷清明夜。
边臣褒鄂尽酬庸,紫阁图形诏画工。
一例承恩留玉貌,宝刀银甲气如虹。
英姿飒爽惊绝代,物换星移今犹在。
明珰翠羽照人间,细骨轻躯来绝塞。
故教奇节付丹青,未必英雄非粉黛。
圣德珠还古未闻,佳人玉碎今难再。
乾隆往事似开元,西苑重游问内官。
水殿云房都不是,玉人何处倚栏杆。
五步一楼十步阁,太液秋哀凉风作。
雨鬓烟鬟不可寻,白蘋无际红莲落。
犹见金茎承露盘,汉时宫阙晋衣冠。
马龙车水千门晚,凝碧池头一例看。
省中吏散蓬壶靓,金屋啼痕觅香径。
夕殿微凉锁洞天,沉沉云海烟花暝。
此时月浸翠云裘,省识先皇照夜游。
宝月楼南圆镜北,扁舟指点水天秋。
天章惊拜星云丽,此地垂裳想遭际。
圣代千秋文藻情,孤臣此日攀髯意。
仙侣移舟旧迹空,繁华事散大明宫。
少陵野老王摩诘,一代诗人涕泪中。
兴亡到眼清哀动,石鲸无恙铜仙重。
圣武他年纪裕陵,冰心万古埋香冢。
苜蓿离宫信有之,羌笳哀乱怨龟兹。
至今弱水悠悠恨,长向西流无尽时。
按:【集评】以文作诗,以诗作史。气体如长江大河,音节如鹃啼猿啸,明丽则秋水为神,情韵则行云无迹。一气贯注,达二千馀言,有诗以来,千馀年无此钜制矣。讽诵一过,如见古锦百端,明珠十斛,令人动色。以龙门之史笔,太白之仙才,少陵之学力,温李之藻艳,合为一冶,自成大家。复取摩诘画中之神,以写湘灵弦外之怨,当使白傅、梅村一齐拜倒,绝代江山,夫岂过誉?(南海称君词上下千古,横绝四海,题其《江山万里楼诗集》曰「绝代江山」。)夫长恨有歌,太真不朽,剑器无咏,公孙谁知?从古英雄豪杰名士美人,其事业文采,虽照耀一时,必待乎有可歌可泣之歌咏,流传而始远,有由然矣。妃事湮没已久,近复传闻异词,先生亟为播之歌诗,阐扬贞烈,使幽壤生光,抗节励俗,岂如陈鸿、香山,但传艳事,无补大雅已哉?从此艳魄诗才,并传千古,妃而有知,能不于九原下拜才人之赐哉?外传考證详覈,而先朝武功之盛,帝德之隆,令人神往。其为纯庙录实,为香妃辩诬,斤斤于风化名节之重,则于世道人心,尤见先生之孤诣矣,文章报国,此之谓欤?子明吴焘跋。
古人谓文章掷地作金石声,此诗写边陲,则有胡笳塞马声;写宫中,则莺啼燕语声;写战伐,则千军万马声;写秾艳,则珠翠瑟瑟声;写荒寒,则孤雁乱猿声。写哀怨,则其声肠断;写凭吊,则其声消魂;写贞烈,则其声下泪。忽而大声铿鍧,忽而馀韵苍凉,忽而短音促节,一唱三叹,馀音动尘。一种荒远绵邈之致,缠绵悱恻之情,令人低徊欲绝,不忍卒读,皆声为之也。此声不在行间,全传弦外,审音选字,一片宫商,尽声律之能事矣。诗以言志,言为心声,甚矣!声之能动人也,所谓可被之管弦者非耶?自有此篇,于是西域佳人,遂以不朽,岂非受诗史之赐哉?宇宙间恨事正多,安得尽经先生之歌咏,而使之流传哉?于此妖氛浊雾之中,乃见此锦绣才子,从来一代兴亡,必成就一人文字,天生云史,岂无故欤?野山敬识。
古人谓文章掷地作金石声,此诗写边陲,则有胡笳塞马声;写宫中,则莺啼燕语声;写战伐,则千军万马声;写秾艳,则珠翠瑟瑟声;写荒寒,则孤雁乱猿声。写哀怨,则其声肠断;写凭吊,则其声消魂;写贞烈,则其声下泪。忽而大声铿鍧,忽而馀韵苍凉,忽而短音促节,一唱三叹,馀音动尘。一种荒远绵邈之致,缠绵悱恻之情,令人低徊欲绝,不忍卒读,皆声为之也。此声不在行间,全传弦外,审音选字,一片宫商,尽声律之能事矣。诗以言志,言为心声,甚矣!声之能动人也,所谓可被之管弦者非耶?自有此篇,于是西域佳人,遂以不朽,岂非受诗史之赐哉?宇宙间恨事正多,安得尽经先生之歌咏,而使之流传哉?于此妖氛浊雾之中,乃见此锦绣才子,从来一代兴亡,必成就一人文字,天生云史,岂无故欤?野山敬识。
攘夷颂 清末至民国 · 杨圻
四言诗 出处:江山万里楼诗钞续集
皇皇赤县,实我黄胄,禹甸匀匀,周原膴膴,宅天下中,爰肇边患,自古而然也。溯自猃狁、犬戎、匈奴、西域、吐蕃、回纥、契丹、金、元,历四千祀,世祸中国,俶扰黎元,凭陵疆土,然不旋踵,臣服败灭,携其土地,入我版图。始则犬羊纵横,然且方舆日拓,穹庐游牧之众,釐为编户,南暨北户之俗,咸奉正朔。使我广土众民,诞敷声教,四裔一家,五族一国,至今而愈大,实夷狄之赐也。其间先败后胜,欲取姑予,虽曰天命,岂非人事哉?三皇五帝,炳炳灵灵,舜禹受命,咨尔历数,商周嬗禅,奕世载德,积功累仁,以有天下。汉彰赤帝之符,唐纪晋水之瑞,以逮宋明,竞守虑失,盖莫不上承天运,下浃人心,听视自民,受命于穆。是以兴王令主,重熙累洽,九族克谐,重译向化,粤稽往策,岂曰偶然?盖华夏神胄也,中土大器也,未有承运无本,功德不纪,而以鸡鸣狗盗奄有区宇者也。夫以中国之人,据中国之位,如秦皇、隋文、魏武、萧梁,有其雄才大略,不知爱民务德,则犹鼎折餗覆,大命立倾,况乃非类异种,岛夷凶族,乃欲兼弱乘危,窃窥神器,恃其坚甲利兵之资,欲逞盗窃掠夺之欲,卤莽灭裂,轻启兵戈者哉?诚欲效法金、元故智,亦必度德量力,布惠务仁,尊信重养,收拾人心,诚能若此,则中国危矣。夏虫不可语冰,蟪蛄不识春秋,胡子无人,焉足语此?尔乃轻浅躁妄,屠杀焚炸,妄蓄开疆辟土之谋,而为残杀淫掠之事,丑行恶性,暴露全球,君子于是知其微矣。其上将大酋,倾全国之师,竭数纪之财,受蠡种推毂之寄,而为闯献流寇之行,乃欲霸九有之众,膺神明之阼,胡天不辰,乃用此辈,天夺其魄,中国之福也。我虽旧邦,其命维新,人心未一,国防未修,以无备之邦,当久伺之寇,仓卒应敌,强弱悬殊,丁丑抗战之初,彼利我钝,势也,亦理也。天眷中国,笃生蒋公,置身于积弱之馀,当仁于危难之际,临深履薄,沐雨栉风,焦苦勤劳,兀兀终日,天下之人,心悦诚服,咸以爱国者爱蒋公。于是诸党输诚,各军用命,万民团结,内患悉泯,生者毁家以犒师,死者暴骨而无怨,当此之时,胜败之机,间不容发,而胜败之数,可以前知矣。蒋公外效迁豳之避,内饮在莒之痛,当困肩钜,不㸐不竦,整军经武,振旅誓师,虑周万几,神营九塞,既缮既饬,既攻既同,第二期战,于今三载,运智于方张之寇,决胜于既败之后,不亦戛戛其难哉?则苟无蒋公,是无中国也。微管仲,吾其左衽,孔子曰:「如其仁,如其仁。」己卯初夏,定策反攻,盖自是厥后,以静制动,转弱为强,由损而益,反守为攻之期矣,于是有隋枣会战、长沙会战、南宁会战、粤北会战。庚辰初夏,反攻益力,乃有绥西之捷、晋南之捷、桂南、粤南、鄂中、鄂北之捷。今岁辛巳,则有豫南、宜昌、赣北之大捷焉。综观寇师,南北三战场,绵亘十行省,北起沙漠、阴山、河西之地,越雁门、代郡以至辽河、碣石,延袤五岳四渎,历名山大川、江河湖沼以深入吴楚,远窥岭表,而达交趾、牂牁边徼之域。所至腥膻,弥天瓦砾,满地流血如糜,白骨山积,名都化为废墟,文物荡为灰烬,其蹂躏之广,残毁之酷,屠杀之惨,盘踞之遍,盖追踪黄巢,远迈金、元焉。我之抗战军械弗如,战术远逊,支持隐忍,载易寒暑,以入二期,则军食云屯,劲旅飙举,将皆名将,兵皆精兵。于是战士三百万,火线八千里,交绥六万次,歼虏七十万,如火如茶,十荡十决,诚中国古今攘夷希有之大战矣。自有此战,于是处衰而盛,居弱转强,由弛以张,转危为安,人心愈坚,士气愈厉,何以致此,则苟非有一人也?德足以服人,力足以举众,领导之,纲维之,敦能致此,不宁惟是?凡百庶政,不棼不遗,处变若常,有动斯应,使将帅无后顾之忧,士卒增朝食之气,习久战以若性,狎强敌而无畏,虽在寇仇,亦知惊服,则苟无蒋公,是无中国也。微管仲,吾其左衽,孔子曰:「如其仁,如其仁。」圻,东吴下士,生际承平,光绪甲午之役,圻方壮岁,尝侍李文忠公座,语及东事,公庄容语圻曰:「中日大战,必不可免,早发则祸小,迟发则祸大,尔志余言,老必见之。虽然,中国必不亡,必有名世间生以当大任,而非今日之事也。」不图四十五年后,果以垂老之年,目睹南渡之祸,播迁流离,四海鼎沸,追溯中日之战,其时蒋公则已岳降嵩高,祥徵舞勺,乃见天心,盖早为之备而降大任于蒋公也。以迄于今,苦其心志,劳其筋骨,以成大业,于是大战必不免,中国必不亡,胥待之于蒋公之手。文忠言犹在耳,事若烛照,瞻念今昔,感叹欢忻不能已,乃摭《焦氏易林》之辞,豫作蒋公攘夷之颂曰:
伏羲之宇,会稽南山。
禹召诸侯,国生仁贤。
执玉万国,太平机关。
天锡玄圭,南己大安。
讽德颂功,湛露之欢。
赫諠君子,天之所予。
四方归德,众英集聚。
甲兵充庭,式库军府。
以告成功,一统为主。
民受大福,增荣益誉。
宗邑赖德,欢欣鼓舞。
鸟兽无礼,诡谲争强。
酋贼擅役,来弊我邦。
伪言妄语,家受其殃。
大口宣舌,养虎收狼。
乱我政事,燔我金汤。
灭顶忧凶,还自贼伤。
海隅辽右,天之舆府。
南至东辽,戎狄蹲踞。
失利后时,坏梁折柱。
山陵四塞,遏我径路。
民失其居,犬吠其主。
箕子所保,孤竹之墟。
蜂虿之国,入我室居。
非我族类,思我故初。
膏壤肥泽,消散无馀。
鼠聚生怪,长舌如斧。
江淮河汉,众利所聚。
言之南国,犯历险阻。
使我忧聋,六龙俱怒。
秦为虎狼,长城既立。
车倾盖亡,群虎入邑。
凿山通道,移居安宅。
鹰鹯之殃,不得安息。
弓弩满野,造恶作凶。
民怨愁苦,商困无功。
解释倒悬,莫适我从。
政衰弊极,本立不固。
虎狼结谋,相与𧫛语。
仪秦机言,蹠桀并处。
但作昼伏,日走月步。
河伯大呼,津不得渡。
公怀大忧,阴失阳伏。
九登十涉,五岳四渎。
秉钺执殳,四诛不服。
兴师征讨,转徙穫福。
弓矢斯张,虏豹禽越。
雷霆所击,邦人喜悦。
巨蛇大䲡,战于国郊。
拘制笼槛,意常欲逃。
陷入深渊,民困无聊。
履泥足滞,不得动摇。
秦晋大邦,复瞻六合。
夷吾郑侨,翱翔外国。
丹书之信,振翅奋翼。
逍遥嘉功,来归温室。
嵩岳岱宗,尊严其中。
功加四海,头如飞逢。
冠带垂裳,兆如飞龙。
宾于四门,营室紫宫。
主人胜客,吉日车攻。
四夷宾服,信义大隆。
鼓鼙除贼,虽塞复通。
追奔逐北,与福喜逢。
握斗运枢,安居北辰。
劳我君子,旋乾转坤。
安宁如故,文德在身。
销兵铸耜,积功累仁。
今岁受福,福我生民。
沙弥卜慧章句序 东汉 · 严佛调
出处:全后汉文 卷一百六
昔在佛世,经法未记,言出尊口,弟子诵习,辞约而义博,说鲜而妙深,佛既泥洹,微言永绝,犹谷水消竭,日月陨坠。于是众贤其使阿难,演其所闻,凡所著出十二部经,其后高明各为注说,章句解故,或以十数。有菩萨者,出自安息,字世高,韬弘稽古,靡经不综。悯俗童蒙,示以桥梁,于是汉邦宣佛法。凡厥所出,数百万言。或以口解,或以文传,唯沙弥十慧,未闻深说。夫十者数之终,慧者道之本也。物非数不定,行非道度度。其文郁郁,其用亹亹,广弥三界,近观诸身。调以不敏,得充贤次,学未浃闻,行未中四,夙罹凶咎,遘和上忧,长无过庭善诱之教,悲穷自潸,无所系心,于是发愤忘食,因闲历思,遂作《十慧章句》。不敢自专,事喻众经,上以达道德,下以慰己志。创奥博崇尚之贤,不足留意。未升堂室者,可以启蒙焉(《释藏》迹十,《出三藏记集》十。)。
谢幸新省赐手诏表 宋 · 孙觌
出处:全宋文卷三四二六、《鸿庆居士集补遗》卷二
轩卫按行,觐威颜于咫尺;尧言诞布,奉温诏之丁宁。拜赐预荣,窥文知惧。昔我先帝,董正治官,传祚至神,增光遗烈。深惟万事之本,元系六卿之联。属华首之告成,载临天步;嘉群工之在列,骏发德音。河洛垂文,典谟训谕,以追惟先志之重戒,以训迪尔心之祥刑。见在有官,无常安息。警于庶位,孰不秉心?播告万方,信风雷之鼓舞;章明百世,烂云汉之昭回。陛下恭己向明,自躬作古。包举六艺,群臣莫望于清光;忧勤万几,百姓何知于帝力?臣等敢不勉思职业,恭佩训词,竭犬马之愚忠,勉桑榆之暮齿!震风零雨,虽怀贺厦之诚;挠栋折梁,深惧剥庐之刺。
枕屏铭 南宋 · 陈淳
四言诗 出处:全宋文卷六七四一、《北溪大全集》卷四
枕之为义,以为安息。
夜宁厥躬,育神定魄。
屏之为义,以捍其风,无俾外人,以间于中。
中无外间,心逸体胖。
一寤一寐,一由乎天。
寂感之妙,如昼之正。
可通周公,以达孔圣。
夜气之清,于斯以存。
仁义之良,不复尔昏。
咨尔司寐,无旷厥职。
一憩之乐,实汝其翼。
冬日杂诗十四章 其五 清 · 姚燮
押职韵 出处:复庄诗问卷十一
隔屋灯火明,邻婺夜方织。
勤劳关养生,岂真昧安息?
在天与之生,自食各有力。
手足非疲癃,安可仗人德。
富儿托先荫,未经穷饿逼。
衣食虽华腴,于世讵堪式?
田牛倘习牵,吾当艺黍稷。
上傅寺丞论民间利病六条劄 南宋 · 陈淳
出处:全宋文卷六七二四、《北溪大全集》卷四七、万历《漳州志》卷一○、道光《福建通志》卷五六、光绪《漳州府志》卷三八
某伏承台慈不以愚贱,访及民间利病,敢采摭目前切近者,凡六条,上浼台听。
一、此间民俗,大概质朴畏谨,然其间亦有奸雄健讼,为善良之梗,使不获安息者。在民师帅,不可以不知。盖缘一种人长于词理,熟公门事体浅深,识案分人物高下,专教人词讼,为料理公事,利于解贯头钱为活家计。凡有词讼者,必倚之为盟主,谓之主人头。此其人,或是贡士,或是国学生,或进士困于场屋者,或势家子弟宗族,或宗室之不羁者,或断罢公吏,或破落门户等人。皆于影下教唆,或小事妆为大事,或无伤损妆为几丧性命,或一词实而妆九虚以夹之,或一事切而妆九不切以文之。承行之吏亦乐其人为鹰犬,而其人亦乐于挟村人之财,与之对分。此词讼之所以日繁一日,听断之所以徒为虚劳,而善良者之所以虚被其挠也。前政赵寺丞知其然,当听讼时灼见有此等人,便严行惩断。其在士类者,则善处之自讼斋,斋在州后园。穷年不与归,人因畏戢,不敢健讼。次年所引词状,日不到三十纸。庄卿继之,废自讼斋,词讼翕然日至四五百。其中虚妄健讼者,虽亦能烛破其情,末却放之善去,无所惩艾。于是奸雄鼓舞,而词讼益蔓,善良益不克安迹矣。张郎中再按赵寺丞故事,榜仪门晓示,词讼又顿少。今寺丞下车,第一引词状日几至三四百者,亦以故事未曾举行故也。而今而后,宜申严约束,如有此等人出入公门,隐匿司房为词人盟主者,门卒案吏同坐。若其人非士类,则依条重行科断。在士类者,则循旧例,决竹篦处之自讼斋,穷年使读《论语》、《小学》之书。是乃以善治之之道。如此,则健讼者无复敢恣为虚妄而肆行教唆,然后人之以词讼来者,必皆其事之不可已,而情之不容伪,听断自可常清明,狱讼自可常简少也。
一、此间村民有一种折合之风,甚为善良之扰。盖村民中有浮浪贫穷无顾藉人,不安己分营生,反妒人之有财,专萌折合之心。如同侪辈是一样门户,才见渠所蓄有二三十缗,稍胜于己,便思以事与相干涉,而折合之。或以牛羊践踏赖,或以妻儿斗骂赖,甚至或食野葛仆于其室,或潜夤夜经于其门,必卷他家之财为己有然后已。况视产业温燠家,其设计谋取钱物,尤为诡谲,一唱百和,至朴拙无能者,亦相效成风。故或田主取偿于佃户,而佃户适有家人病死,乃以赖其金谷者;或财主索债于贷户,而贷户无还,乃杀其幼孩,以谋钱帛者;或屋主有责事于店客,而店客生憾,乃扼吭杀其病母,以劫白金数百两者;或良家产户婢仆,不幸婴病以卒,而父母兄弟姑姨叔伯必把为奇货,群凑雇主之门,争攫珍贝者。悖理伤义,大不可言。亦由州县无清明,有司复于其中乘隙图一分己赂,推波助澜,遂愈滋蔓。前政叶检院知其俗,一镇以无事,凡有此意来者,悉折之不行。至其实有斗死,方与依条究治。盖其所辨别,亦惟以贫论富,以贱论贵,则决知其为折合之计。或两家之力俱相等,方疑其有斗敌,而为之受词。龙溪陈宰亦深能照破此等奸状,只于其始,便遏绝之,不与肆。数年来,阎闾田里,此风稍息,粗获安寝。今仁政之下,决不容此等俗,然亦不可以不预知。
一、屠牛之风,与盗贼实相表里。盖屠牛者盗杀人之牛,与承盗者之牛而屠之,以盗遇盗,岂但姑为一牛之故而已?必无不盗之所由长也。此间屠牛,在城是宗室不检者,乡村是亡命浮浪者,近日肆行,盖缘前政以军需牛皮,不欲科配,只出官钱付吏和买。承吏因自收钱入己,只分些少与屠家为名,屠家因是公然牵人之牛而屠之。村民失牛者,拱手相视,无敢谁何。今使府新政之初,尚稍观望歛戢。既而旬日,便遂纵横无顾忌。春功将动,耕牛有限,安能供日日无穷之屠?恐不可不申严约束。如有犯者,若是亡命浮浪人,宜借一人重行惩治,以警其馀,未可只与一决杖快便而去,须索烹宰之具槌毁之,锢身遍押诸下县,纳牛肉钱,及遍号令四境诸乡村以苦之。到一年后,有犯者代之,方可听放。若是宗室,亦如前决竹篦,穷年闭之自讼斋,以善治之。又严左右邻甲告首,若容隐必同坐。如此,则人自不敢犯。果屠牛能禁止,则是亦去盗贼之一端也。
一、此间有所谓乡税扰民甚于官租。官租犹时有定目,乡税则不可以一目计,而又无时之能已也。何谓乡税扰民之甚?如诸庙之率歛民财,其一也。盖此间民俗尚淫祀,多以他乡非鬼立庙,其植祸深,其流殃蔓。今未暇细论,姑以目前粗扰者言之。一般浮浪不检人,托鬼神,图衣食,趁庙中会首,每装土偶,如将校衣冠,名曰舍人,或曰太保。时骑马街道,号为出队,群不逞十数辈,拥旌旗,鸣钲鼓随之。擎疏头,假签土居尊秩名衔为都劝缘,继以宗室列其后,入人家抄题钱物。托名脩庙,或托名迎神禳灾,胁以祸福,不分贵贱贫富,必足数而后去。虽肩担背负小夫,亦必索百文五十为香钱。连日自朝至暮,遍匝城市,无一户得免者。其实所抄题钱,大概皆是会首入己自用,为醉饱计,为肥妻孥计,于鬼神何有?计阖城诸词,似此类假托者,不知其几庙;一岁间自春徂冬,人户遭此等挠聒者,不知其几。盖愚民无知,畏鬼诛谴,割仰事俯育之具,为无用不切之输,不胜其苦。此乡税之至横者。漳民无大经商,衣食甚艰,十室而九匮,非如温陵市舶连甍,富饶之地,其何以供此?为千里人之主,可坐视而不之问乎?假鬼神以乱政,及裒歛民财,在法有明禁,恐不可不申严约束。如有故违者,将会首计赃,依条重行断罪,仍押遍历在城及乡村诸庙门,号令以困苦之。若然,则奸民知惧,不复卖弄人户,遂可省此等横赋之扰,庶乎其稍苏矣。
一、此间多有一般无行止奸雄、浮浪客旅,上既非商贾贩卖之流,下又非残疾跛躄之辈,形貌巍堂如大兵,气力凶很如暴虎,假名尤溪师巫,或携刀子,或鸣牛角,或吹竹筒,或木拳槌胸打业,或蓬头,或裸体,入人家乞丐,厉色峻辞,如诛所负,排门逐户,无一放过,应之稍迟,便出恶口,人户畏惮,不敢讥呵。有人一日一番,有人三四日一番,有日三四人叠至,遍氓间日,又为此等所挠,兹又乡税之一横者。熟覸其人,实非乞丐,乃假托此态,窥觑人门户,为盗窃计。目今夜行之党甚炽者,多此曹之预其间也。前政张郎中,尝榜缉捕,闾里清晏。今亦不可不申严约束,应旅邸不可居停,有依旧临人门户者,许人户告厢官地分等,捕捉趋押出境,不然,刺为散兵,而重役之。是亦去盗贼、蠲乡税之一端也。
一、此间僧寺极多,极为富饶,十漳州之产而居其七,凡为僧者,住无碍屋,吃无碍饭,著无碍衣,使无碍钱,因是不复知稼穑艰难,而至于骄纵。虽已出家为方外之徒,不肯安分修方外之行,却与俗人结冤于贪痴嗔爱之场,争人我者甚,大如五禅大刹,为郡头目,皆出头好闹,至猾黠者图之,握钱谷大权在手,聚奸凶大众在院,遂作无边罪苦,侵虐平民,陵抗士夫,非有率众修善根意。以圣节道场一所,系阖郡文武祝圣,为体甚重,而主者乃旧住光孝、犯奸坐狱、行赇苟脱之人,岂不为公家污辱?其他多此类,不待言。外而环城诸寺,尤为豪横,多买土居尊官为芘护,举院界址,皆托名为土居尊官坟林,倚靠声势,酷毒村民。有拾界内一枝薪者,则以为斫坟林而吊打之,有牛马羊豕食界内一叶草者,则以为践坟庭而夺没之。村民受苦无敢谁何。诸寺类皆招集无图浮浪人充行者,结束作士人衣冠,凶悍如大兵气势,专以打人示威,名曰爪牙。外护其出入,践履公庭,尤甚于民间健讼之夫。至其恃财纵欲行奸,乱民伍,污风教者,久被俗之常态,秽人楮笔,不在论。祖例,州县凡有营缮修造等大役,官司量以钱付僧家,仍授之规模,而责成焉。至有不给,则令彼出陪补,亦不离公家常住之财。于吾民免被扰,而闾里获安息。后来诸僧院设计厚赂都吏,去其籍,遂破元例,而有事复敷之民,民遂被扰,而僧家安养端坐无为矣。自是,有司行遣,作辍不常,存心公明正大者,则宁役无用閒僧,而不忍扰吾民,以种福田为心者,则无暇虑及吾民,而惟恐一毫有伤于佛子。二说相持,然一邪一正,一公一私,贤有司为国家根本地者,不可莽卤无辨也。昔南轩先生帅靖江日,待僧家甚得体。以公厅非接见夷狄之所,凡有干谒白事者,但令趋庭,无上厅接见之礼。其说载在《语录》,诚可为斯世大公至正之式。今宜比傍自讼斋,将后园冗屋一间作自讼庵,有蹑公庭,犯典宪,其罪不在徒流之科者,处于其中,一如自讼斋行遣。是亦善治之道,而可使之歛戢,无复纵横者矣。
秋夜宿宝莲寺触籁成歌 清 · 姚燮
出处:复庄诗问卷十三
墙根小草弱难媚,高梧覆阴助之翠。
凉云洒叶弄凄响,上搏风声斗烦碎。
风声到地引蛩语,蛩语当风促逾苦。
若断不接接以雨,雨在空阶蛩在户。
愁人倚户愁未央,搔搔抑抑来何方?
雨声点点滴愁碎,蛩声引愁续续长。
低檐黯黯沈晚色,虚堂漠漠生惨凉。
亭亭人影瘦屼立,昏灯照壁如夕阳。
挥愁不去且举觞,蛩稀雨歇月上墙。
墙上高梧展风色,墙下幽花动露香。
浩然凭槛歌激昂,天地阒寂疑清商。
云河绳雁不下海,城门秃柳知有霜。
掩帏就枕且安息,酒醒衾凉梦无力。
残月欲堕风益急,蛩复悽悽雨还滴。
浩浩林钟破晓烟,瑟瑟庭墀满黄叶。
敕还师诏(黄初四年三月) 曹魏 · 曹丕
出处:全三国文 卷五
孙权残害民物,朕以寇不可长,故分命猛将三道并征。今征东诸军与权党吕范等水战,则斩首四万,获船万艘。大司马据守濡须,其所禽获亦以万数。中军、征南,攻围江陵,左将军张合等舳舻直渡,击其南渚,贼赴水溺死者数千人。又为地道攻城,城中外雀鼠不得出入,此几上肉耳。而贼中疠气疾病,夹江涂地,恐相染污。昔周武伐殷,旋师孟津,汉祖征隗嚣,还军高平,皆知天时而度贼情也。且成汤解三面之纲,天下归仁。今开江陵之围,以缓成死之禽。且休力役,罢省繇戍,畜养士民,咸使安息(《魏志·文帝纪》注引《魏书》)。
南辕杂诗一百八章 其九十 清 · 姚燮
押词韵第八部 出处:复庄诗问卷十五
劳人畏安息,身止心转劳。
向隅坐岑寂,百念生烦嚣。
藐躬禀天植,夙志亦自豪。
中年不成立,半世供酕醄。
忍以松柏质,委彼萍蓬飘。
归当访梅葛,鍊药空山坳。
答陈伯澡问辨诸丈人心道心之论 南宋 · 陈淳
出处:全宋文卷六七三九、《北溪大全集》卷四○
问:张、吴南剑张显父,字敬之;淮阳吴恭之,字叔惠。说「人心道心,一是天理,一是人欲」。
程子虽有是说,然更在人自体察。而人欲亦有浅深,若察之不明,则人心与人欲,又都没理会了。
问:二丈云:「操则存,道心也;舍则亡,人心也」。
操而存,则道心便在此;舍而亡,则人心便放荡去了。非可直指此为人心道心也。
问:二丈云:「其为物欲者,都是此心做去,难叫做好」。
嗜欲皆从人心出,心逐欲而陷,乃不好。
问:二丈云:「主宰便道心矣」。
主宰万物,皆由理义,乃是道心,未便可唤作道心。
问「人心」「道心」大意。
《中庸序》说已极分明,可熟玩味为准,不必他生穿凿,转见迷眩。大抵心一也,就中分别,以其从形气上发来,本形气为主,故谓人心,即四支百骸之所知觉运动者是也。以其从理义上发来,本理义为主,故谓之道心,即此所禀受仁义礼智之心是也。二者之心,上智下愚皆所同然,但人心至危殆而难安,道心至微隐而难见,虽上圣大贤,亦不敢以为易而忽之,况在学者,尤须要分别得二者界分分明而操制之。如饥则食,渴则饮之类,人心也。嗟来之食则不肯食,嘑尔、蹴尔而与之则不肯食等类,道心也。如男女之欲等类,人心也;夫妇有别等类,道心也。人徒见程子有天理、人欲之分,更不实自体察于己,以道心全做好底物,亦便以人心全做不好底物。夫天理与人欲相对,天理分明是好,人欲分明是不好。道心全是天理,固全是好;然人心只是平说形体之知觉运动,未便是人欲,未是不好。只是嗜欲之类皆从此出,极是危殆卼臲,而难乎安息安帖,最易流易陷尔。古人于此,有精一之功焉。精则要分别二者界分分明,不相混杂,一则专守道心之正,而无以人心二之。要得道心常为一身之主,而人心每听令焉,至于工夫纯熟,气质变化,则从心所欲不踰矩。声为律,而身为度,即人心便都纯是道心,而不复见人心之为吾间矣。
问:人心无定,如翻车流转,无须臾停。杨至之曰:「此乃人欲,非人心也」。
此乃人心驰逐于物欲之私。
问:程子谓「逐物是欲而非心」。
所谓逐物是欲,程子之意,盖谓欲者情也,感物而逐之者,乃情欲尔。本心之体在中,却自若然。细论之,情亦心之成也。更以人心、道心按之,则逐物欲亦是人心,而非道心之谓,未可全以为非心也。文字须要活看。
问:心者知觉之谓,而智亦训为知。心与知字,亦须分明。杨曰:不须如此说,有心便有性,二者不相离,不是先有这知觉,而后这是非之理旋旋安排出来。又问:《语录》云:动处是心,动底是性。杨曰:仁义礼智,性也;恻隐羞恶等,情也,心统性情也。分开说,则动处是心,动底是性。然论得来,心性自不相离。此心才动,那个仁义礼智便在里许,非旋旋安排出来。
心者人之神明,所以为身之主宰者,即此身上个灵底是也。性即心中所具之理,若仁义礼智是也。心是个灵物,能知觉;智即心中所能知觉之理,能是能非者。岂可更将心与智相对持分别?是犹指日与光,对分为二物也,而可乎?所谓动处是心,动底是性。动处是其灵活能酬酢处也,动底是动之理也。若合心性情而言,则静是性,动是情,心贯动静,而统性情。静其体,而动其用也。所谓知觉在,理义便在,只有浅深。缘知觉,则惺惺不昏昧,理义便都在其中。若冥然不省,则礼义何在邪?如人叫则便应,其知觉之浅处。见孺子将入井便怵惕,其知觉之深处,理义随深浅呈露尔。杨文此处说不破。
延州重脩嘉岭英烈王庙碑文 北宋 · 沈括
出处:全宋文卷一六九四、《长兴集》卷二二
元丰四年春,夏戎黜其长,引兵扰边,本道以驿闻。诏有司夏罪当治,出虎符,发诸道兵,会陕西、河东六经略四十七将,步骑数十万,同日西讨。鄜延路师出之日,天子遣使者出内库香剂,上自封书以授守臣,以礼告于英烈之祠。师出上郡,破党项之众七万于圁上,执夏人,徇地至五原而还。凡师所至,无风雨霰雹疾疠之灾。军还,预有功于是行者,莫不贵显惠赉。独神有是,克相国师,物无震奰,晏旸顺遂不愆。师求爵号,祭秩其尊,而宫室庳陋,未称位号,无以示天子尊显严报之意。于是赐度支钱三百万,因旧祠而新之。凡其皇卢盥燔糦湢之舍,傧祼之位,至于牲豆容物,莫不备称。祠当师牙之南,山高木蕃,蓊然上出城堞之杪,而室栖其椒。岁时禬荐,旗纛杳蔼,镛磬之声,闻于五城。祠且作,求有以表神之烈著见于后世。迹神之所由兴,而邑之人无可与考信者。有司发故祠之壁,乃得昔人所记数篇,掇其雅驯可迹者。自魏黄初二年二月乙丑,天有大声,而星陨于乌水之阴,颜上大覆如车,若有人植其上者,盖石也。赫连勃勃据有朔方,始尊而祠之。唐末,北平王高万兴节制彰武军,有所感于神,名其山「嘉岭」,而石人之祠始盛于此。康定中,党项入庐关,州发卒迎战,为勇所遮于栲栳城。党项袭虚薄延州,一夜且轒辒,厌旦将危西州。州之人祷于嘉山,中夜大雪,虏惊起视南山,草木皆兵也,于是师溃而归。始命爵为威显公。凡有所祈荐,肃若有物应之,岁辄大穰。上即位,复尊神为英烈王。其秘怪神物发见于人者,至是有加焉。惟物之无所趣者,为无所逆于道;有所趣,则有从有逆。从之至,至于无所逆于道,则天与政一,而鬼神之情不为难知。道有所逆,其趣异,其归日以相远。故天与政不相为用,而鬼神物怪发为奇傀,以干害于政事。其趣日以相远,则其情不足以相知,道不足以相命。不足以相知,则其发必谓之奇;不足以相命,则其接必至于有害。故先王之政理于此,而天地鬼神陟降先后出于一道。主上以道命兴,四方之才以义用。天下朝廷百官政令法度,下至于交万物,莫不有道。阴阳寒暑,小大之物无不茂阜饬和。山川坟衍,神奸不作,而赫灵异物,往往发为嘉祥显贶、难功美利以涵被天下。上方虚己退挹,归功于鬼神,诚信并荐,而礼命爵秩,兴降涚彻之文视以上下。天下知其为安息利遂,而莫能名其成功。此宜有所形容蹈叹,昭神之贶,以显扬天子之盛德。著在金石,传之无穷。其词曰:高奴额额,乌水其下。维魏黄初,有命来舍。逮今千年,神食兹土。岁无雹旸,民不疲瘦。历世数十,我宋受命。始启爵宇,爰自康定。康定之师,虏狨塞门。我戎行,赫然有闻。夏人悯骄,妇骜不纲。自覆其巢,噪徒以狂。跳人绥德,将戟我疆。帝震夏□,大兴师征。超圁渐河,拔其九城。始剪抚宁,最以万䤋。遂歼葡萄,至于左泽。凡师所经,罔有灾谪。惟帝时动,与天降陟。帝不名功,散图尔肄。人懋爵颁,神袭命祀。庙貌黜陋,不称祭秩。发币太府,考是燕室。乌水汤汤,騃鼓洋洋。新宫既荒,神具乐康。騃鼓崇崇,神格新宫。銮车画𩦺,翩其以风。有风自惟,神御肴蓛。荐盥兴伏,旗旐煜煜。有风自樾,神陟在坟。笙镛鼓神,我舞踆踆。神锡有年,以风以雨。神锡晋寿,式燕式誉。多黍多稌,嘉山之下。无悔无怒,神职伊祐。帝抚万方,天鉴惟德。神罔怒恫,孰非帝力。行则在上,居则在憺。莫远莫忘,五城是瞻。
渔家傲 其十二 滇南月节 明 · 杨慎
押词韵第七部
十二月滇南娱岁晏。家家玉饵雕盘荐。
安息生香朱火焰。槟榔串。
红潮醉颊樱桃绽。苔翠氍毹开夜宴。
百夷枕粲文衾烂。醉写宜春情兴懒。
妆阁畔。屠苏已识春风面。
安般守意经序 孙吴 · 康僧会
出处:全三国文 卷七十五
夫安般者,诸佛之大乘,以济众生之漂流也。其事有六,以治六情。情有内外,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心,谓之内矣;色、声、香、味、细、滑、邪念,谓之外也。经曰诸海十二事,谓内外六情之受邪行,犹海受流,饿夫受饭,盖无满足也。心之溢荡,无微不浃,恍惚仿佛,出入无间。视之无形,听之无声,逆之无前,寻之无后;深微细好,形无丝发,梵释仙圣,所不能照。明默种子,此化生乎?彼非凡所睹,谓之阴也。犹以晦曀种未粢芬(一作「深芬」。),闿手覆种,孳有万亿,旁人不睹其形,种家不知其数也。一朽乎下,万生乎上。弹指之间,心九百六十转,一日一夕十三亿意。意有一身,心不自知,犹彼种夫也。是以行寂,系意著息,数一至十,十数不误。意定大之,小定三日,大定七日,寂无他念,怕然(一作泊然。)若死,谓之一禅。禅,弃也。弃十三亿秽念之意,已获数定,转念著随,蠲除其八,正有二意,意定在随,由在数矣。垢浊消灭,心稍清净,谓之二禅也。又除其一,注意鼻头,谓之止也。得止之行,三毒四走,五阴六冥,诸秽灭矣。煚一作煛然心明,逾明月珠;淫邪污心,犹镜处泥;秽垢污焉,偃以照天,覆以临土。聪睿圣达,万土临照,虽有天地之大,靡一夫而能睹。所以然者,由其垢浊。众垢污心,有逾彼镜矣。若得良师,划刮莹磨,薄尘微曀,荡使无馀,举之以照毛发面理,无微不察,垢退明存。使其然矣,情溢意散,念万不识一矣。犹若于市,驰心放听,广采众音,退宴存思,不识一夫之言,心逸意散,浊翳其聪也。若自闲处,心思寂寞,志无邪欲,侧耳靖听,万句不失,片言斯著,心靖意清之所由也。行寂止意,悬之鼻头,谓之三禅也。还观其身,自头至足,反覆微察,内体恶露,森楚毛竖,犹睹脓涕,于斯具照天地人物,其盛若衰,无存不亡。信佛三宝,众冥皆明,谓之四禅也。
摄心还念,诸阴皆灭,谓之还也。秽欲寂尽,其心无想,谓之净也。得安般行者,厥心即明;举明所观,无幽不睹;往无数劫,方来之事,人物所更,现在诸刹,其中所有,世尊法化,弟子诵习,无遐不见,无声不闻。恍惚仿佛,存亡自由,大弥八极,细贯毛犛;制天地,住寿命,猛神德,坏天兵,动三千,移诸刹;入不思议,非梵所测,神备无限,六行之由也。世尊初欲说斯经时,大千震动,人天易色,三日安般,无能质者。于是世尊化为两身,一曰何等,一曰尊主,演于一作千斯义出矣。大士上人六双十二辈,靡不执行。
有菩萨者安清,安世高,安息王嫡后之子,让国与叔,驰避本土,翔而后集一作进,遂处京师。其为人也,博学多识,贯综神模,七正盈缩,风气吉凶,山崩地动,针脉诸术,睹色知病,鸟兽鸣啼,无音不照。怀二仪之弘行,悯黎庶之顽暗,先挑其耳,却启其目,欲视听之明也。徐乃陈演正真之六度,译安般之秘奥,学者尘兴,靡不去秽浊之操,就清白之德者也。余生末踪,始能负薪,考妣徂落,三师凋丧,抑瞻云日,悲无质受,眷言顾之,潸然出涕。宿祚未没,会见南阳韩林、颍川皮业、会稽陈慧,此三贤者,信道笃密,执德弘正,烝烝进进,志道不倦。余从之请问,规同矩合,义无乖异,陈慧注义。余助勘酌,非师不传,不敢自由也。言多鄙拙,不究佛意,明哲众贤,愿共临察!义有月尤腨,加圣删定,共显神融矣(《释藏·敬》一,又《迹》六,又略见《辇》四)。